由于前一天下雨，2019郑州网球公开赛女单八分之一决赛和四分之一决赛全部被压缩到了9月13日。最终，一日双赛的卡·普利斯科娃、汤姆贾诺维奇、马尔蒂奇、梅拉德诺维奇先后闯入四强。当最后一场比赛结束时，时钟的指针已经越过了14日的凌晨1点。

这一天刚好是中秋夜，满月高挂在雨后的天空。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然而所有的赛事工作人员都无暇抬头看天，更无暇回家陪伴亲人，因为双倍的比赛意味着双倍乃至更多倍的忙碌。其中，就包括中原网球中心副主任、郑州网球公开赛竞赛部部长孙甜甜。

奥运：给孩子取名“雅典娜”

提起孙甜甜，年轻一代的球迷可能会对这个名字稍显陌生。但对于中国网球来说，她的名字是和李娜、郑洁、晏紫、李婷、彭帅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是让中国网球能够在世界占据一席之地的选手之一——2004年的夏天，她和李婷联手拿下雅典奥运会女双金牌，让中国女网自此有了“中国金花”的专属称号。

时间上溯到那一年的8月22日，张怡宁在乒乓球女单决赛中战胜朝鲜选手金香美，为中国体育代表团拿到夏季奥运会历史上的第100枚金牌。随后，孙甜甜和李婷携手在女双决赛赛场上以2比0击败西班牙组合马丁内斯/帕斯奎尔，拿到中国奥运史上首枚网球项目金牌，将中国体育代表团的夏季奥运金牌数从100变成101。

从“0”到“1”，从“兵败釜山”到“荣耀雅典”，不是过来人或许很难想到那种惊喜，以及惊喜背后的艰难。“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会想起来那个雅典的下午吗？”

“嗨，想它干嘛啊！总不能天天都陷在那个事件或者回忆中对不对？人总是要往前看，拿它激励自己，（告诉自己）不管遇到什么你都能够买过去这个坎儿。当然，主要也是没空儿想。”

眼前的这个孙甜甜，已经剪掉了当年标志性的马尾辫，短发、T恤、九分裤，利落又爽朗。她早就把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忘在了脑后，大概也忘记了她在决赛之前对于在中央球场比赛的执念。“我们想要能够有始有终，”当时的她说道：“第一场在中央球场赢了球，决赛回来希望还能够获胜。”

预言成了“寓言”，也成就了中国网球的“希腊神话”。她和李婷在雅典获得的那枚金牌让中国网球获得了巨大的关注以及支持度，加上当年广州网球公开赛和中国网球公开赛的举办，2004年成为日后人们认定的“新中国网球发展的转折点”。

当被问到是否同意这个“坊间”流传的说法时，孙甜甜笑道：“不能不同意，必须得同意，自己的付出和团队的付出都是要认可的。但我一直在说，我们在这个时间点出这么好的成绩，是之前的前辈们给我们铺了很好的路，给我们树立了一种中国运动员能吃苦、韧劲足的精神。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我们是真正赶上了好时机，才能在2004年有所突破。”

不过，忘记荣誉并不意味着忘记那段经历，她给大女儿起的小名是“雅典”，小女儿是“娜娜”。“刚开始自己叫着也不太习惯，但是后来一喊就是‘雅典娜’！”

身份：从被服务变成服务者

从雅典到墨尔本，从奥运赛场到大满贯，“突破”是第一代“金花”身上被赋予的历史任务。她们接受、努力，然后完美地完成。

在李婷/孙甜甜拿到雅典奥运会女双金牌之后，2006年郑洁/晏紫在职业赛场上取得突破，拿到澳网和温网两个女双冠军，李娜在2011年和2014年夺得法网和澳网女单冠军，彭帅搭档谢淑薇夺得2013温网和年终总决赛女双冠军以及2014年法网女双冠军。

孙甜甜自己也像她所说的那样，并没有沉浸在金牌的回忆中。她在2004年的首届广州公开赛上携手李婷捧杯，2005年中网女单次轮击败卫冕冠军小威廉姆斯，将自己的WTA排名提升至最高的第88位。2006年，她在塔什干公开赛夺冠，成为第一位夺得WTA巡回赛女单冠军的中国大陆选手。两年之后，她在澳网和塞尔维亚人泽蒙季奇搭档，夺得澳网混双冠军。

打完2009年在山东举行的第十一届全运会，27岁的孙甜甜做出了一个决定：离开网球赛场，去开辟人生的另外一个赛场。

她就任了河南省乒网中心主任助理，也在河南网球队担任身体素质教练。如今，她是中原网球中心副主任，在2019年的首届郑州网球公开赛中担任竞赛部部长。10年的退役生活让她早就适应了身份上的转变，现在她要做的是随时随地“动脑子”，服务好所有参与比赛的人，尤其是球员。

“我自己当球员的时候，是被大家服务的。我们只要把自己的训练做好，比赛打好，然后就可能会想着怎么放松啊去哪儿吃饭啊，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参加比赛。现在我的工作是服务球员，而且是很多球员，角色要转换，操心的事情也多了。我要把大家都照顾好，也要把媒体保障好，从而更好地全方位地把赛事展示给世界。”

过去那段做球员的经历，让自称为“勤务员”的孙甜甜能够更多地从球员角度去思考问题。“其实就是设身处地，”她说。“例如球员能不能便捷地找到自己的训练场啊，训练物品有没有得到很好的保障啊。有的人可能输球以后心情不好，这个时候她能不能顺利地找到回酒店的班车？那个时候她肯定会特别急迫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反正我们输掉比赛以后都是这么想的……”

当然，这还只是赛期她作为“过来人”的思考，偏重于向球员提供优质而人性化的服务。而在赛前，她和中原网球中心的同事们更多的精力是投在硬件方面的——由于赛事今年六月才确定在这里举办，过去3个月的筹备期是对她和所有人的一个巨大的挑战。

“首先我们必须要保证有一个2000人的看台，才能达到今年WTA给我们的（举办顶级赛）的豁免权。要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把这样一座球场交付出来，每个人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我们都说‘中国效率’，其实凝聚力也是我们中国特色，人的力量、集体的力量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揭秘：靠女性力量征服WTA

谈到“力量”，在孙甜甜还在打球的时候，中国女子球员已经成为国际网坛一支不可忽视的新势力，在人数上几乎可以和“俄罗斯红粉”以及众多美国选手相匹敌。

2006年澳网，她和李娜、郑洁、彭帅、晏紫、李婷、袁梦出战，创造了当时中国大陆女球员参加大满贯女单正赛人数最多的纪录。这个纪录一直到2019年的美网才被打破，王蔷、张帅、郑赛赛、王雅繁、朱琳凭借排名获得女单正赛席位，彭帅和王欣瑜从资格赛脱颖而出，资格赛最后一轮憾负的王曦雨也得以以“Lucky Loser”的身份参赛。

从2004年的雅典开始，时间的指针不断向前，中国网球和中国网球选手也在不断向前。这种发展以前辈们的不断探索为基础，以赛事的不断涌入为契机——当初代“金花”们为了雅典奥运会名额而不得不在外不断漂泊比赛一年只能回国不到2个月的时候，她们根本没有想到现在中国已经成为了全世界唯一一个WTA各级别赛事全覆盖的国家。

在今年的郑州网球公开赛举办之前，中国大陆已经拥有了包括深圳网球公开赛、南昌网球公开赛、广州网球公开赛、天津网球公开赛在内的4项WTA国际赛和WTA超五赛武汉网球公开赛、WTA强制顶级赛中国网球公开赛、珠海WTA超级精英赛和WTA深圳年终总决赛5档8项巡回赛。郑州作为唯一一项WTA顶级赛加入其中，完善了中国的网球赛事体系，也给众多本土球员提供了更多和高水平选手较量的机会。

能够让这样一项重要的赛事落户中原大地并不容易，河南省政府、郑州市政府以及中原网球中心都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孙甜甜全程参与了赛事的申办过程，去年12月她和团队一起前往美国的WTA圣匹兹堡总部进行陈述，希望能够击败国内外众多城市，让赛事落户郑州。

“我当时主要的任务，就是作为曾经的球员来感染现场的董事。这些董事每个人负责的工作不同，包括球员、赛事、公关……我们就是向他们介绍不同的内容，让他们相信我们可以有能力把这个比赛办好。”

当时不止郑州在申办这项WTAP700的顶级赛，每一个城市都有自己吸引人的地方，而孙甜甜的过往经历成了他们团队的加分项。“可能我从球员的角度分享的一些经验，或多或少起到了一些作用。因为每一个人赛事主体都是球员，球员最能够直接感受到赛事承办方是否到位是否适合他们。但是让他们对我们郑州这个城市产生信任，是大家一致的努力。”

在申办大型赛事的过程中，每一个陈述人的陈述词里都会有一个主旨或者“点睛之笔”，那是最能够打动人的部分。“我们常说‘女人能顶半边天’，我觉得可能就是这一句话了。这是个女子赛事，官方会很重视女性力量这一部分的彰显，他们希望通过赛事让包括运动员在内的所有女性都能够变得更自信、更坚强，更努力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去实现自己的梦想。这是他们的初衷，可能他们觉得我们既然这样说了，就一定可以做到。”

前辈：大家都叫我“甜甜姐”

女子球员在女子赛事中彰显女性的力量，从而带动全世界的女性在各自的领域中取得卓越的成就，这是比利·简·金和众多女子选手在1973年创立WTA时确定要为之奋斗的目标。

从前些年的“Strong is beautiful”到现在的“It Takes a Journey/Energy/Persistence/Fight/Willpower”，包括郑州网球公开赛在内，中国和全球的WTA赛事都在努力地践行这一点。而初代的“金花”以及她们之后的“小花”、“小小花”，都在这样的大环境和大目标下成长、壮大，成为一代又一代中国网球乃至国际网坛的中坚力量。

虽然离开赛场已经整整10年，但孙甜甜的工作从未离开过网球。过去她会参加一些和网球相关的活动，现在更是可以接着郑州网球公开赛的机会，和其他选手尤其是国内的年轻选手见见面、聊聊天，这似乎让她又找回了一点“以前的感觉”。

“现在的球员很多都已经是‘00后’了，但她们看到我还是会叫我‘甜甜姐’。这样挺好，让我可以有一颗永远年轻的心。而作为过来的大姐姐，我希望能够和她们有更好的沟通和交流，希望了解一下大家的动态和状况，希望有更多更好的球员出来。这次比赛我们就给了中国球员一些外卡，包括正赛和资格赛，2002年出生的白卓璇就凭借外卡进入到资格赛第三轮。这种顶级赛事来了以后，不管是对中国球员还是河南球员，都是机遇，是激励。“

不过，尽管现在的中国球员相比于孙甜甜她们那个时代有更多的机遇，但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成为职业球员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们算是2002年才开始正式进入WTA的职业圈儿，当时幸运的是有国家队，签证、机票、交通、食宿都不用自己操心。个人方面最大的困难是不懂英语，好多事情没有办法和别人交流，一些赛事的规则可能都不是完全明白。要知道，职业和专业是不一样的，顶级赛和125K也是不一样的。”

如今，国内已经拥有了众多职业赛事，球员也有机会出国参加诸如大满贯并且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但即便如此，孙甜甜认为大家既要看到进步，更要看到不足，从而更好地认识自己、确立正确的奋斗方向；而且，在她看来对球员来说“职业化”不是打球赚积分拿奖金这么简单，更多的是要独立而勇敢地去面对一些事情。

“当下的这一批球员已经表现得很好了，在各自的领域不管是单打还是双打都创造了她们的最好成绩。当然都在提说要超越李娜，或者超越某一个成绩，这个谁都想，我相信她们也想，但过程和结果肯定是因人而异的，也有很多其他因素在里面。大家如果能够长久保持这种状态，有更多年轻选手出来，我觉得超越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它只是需要时间来积淀，来积累。”

1981年出生，下个月就满38岁的孙甜甜已经在网球赛场上沉淀了将近20年，在管理岗位上也积累了10年的经验。她说未来自己会继续将这些个人经历和理解融入到工作中，为中国和世界网球的发展贡献一些力所能及的力量，然后起身结束这场超过30分钟的“闲聊”。

“结束了吧？我可以走了吗？还有一个会要开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冲出门去，这一刻像极了当年那个在球场上风风火火的她。